第二十章 青龙望海

司马煌愤恨地道。

    嘭——

    “什么声音？”司马煌话音未落，客栈的大门便被一脚踹开。

    何绍伸起手掌，示意司马煌先别说话。二人闭上双眼，静静地听着楼下发生的一切。

    ······

    杨忆鹿迅速从骊均众人的房间出来，飞奔下楼，不留下半点脚步声。

    进来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刀疤脸男子，身后还跟了十余名喽啰。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了兵刃。有的拿着长长的扑刀；有的拿着腰刀；还有的腰挎绳镖。唯独为首的刀疤脸男子手上的长刀镶嵌着黄金和各色宝石，尽显奢华。细细看去，杨忆鹿看到了人群中缩着身子的大庆，心中已经猜到这些是蛇鳞帮的人了。

    “往哪儿看呢！”刀疤脸男子粗鲁地朝杨忆鹿大吼道。

    杨忆鹿这些年在兴业客栈倒是招待过不少无理取闹地客人，此时并未发怒，反而恭敬地行着礼道：“这位客官，小店今夜房满了。还请客官另投他店吧。”

    刀疤脸男子根本没在听杨忆鹿说话，反倒是大吼一嗓子：“万飞狮！你给我出来！万飞狮！”杨忆鹿听到这话时，心中大叫不好。如果出了乱子，也不知骊均几人会出什么事。

    话音一落，二楼便传来了房门被踢烂和沉重的脚步声。片刻后，满脸胡须的万飞狮从二楼一跃而下，身后跟着两名瑞鳞镖局的人，面露不悦之色。

    俗话说得好：仇人见面，分外眼红。

    万飞狮膀大腰圆，个头和对面的刀疤脸男子相差无几。此时的万飞狮和刀疤脸男子自然都是手掌紧握刀柄，似乎只缺一个点燃战火的火花。

    “知道上一个打扰我睡觉的人现在在哪儿吗？”万飞狮一字一句道。

    刀疤脸男子只是冷笑了一声：“我只知道今日你必死无疑！”

    “怎么？那么想和你大哥秦屠豺一个下场吗？谢盗虎！”万飞狮吼道。不错，刀疤脸男子正是蛇鳞帮“豺狼虎豹”中的老三，谢盗虎。听到这话，谢盗虎和万飞狮几乎同时拉出腰间长刀，一对巨刀互相猛砍。二人有如狮虎相斗一般，毫不相让。刀刃发出乒乒乓乓的钢铁撞击声。万飞狮身后的两名镖头见势，立刻拔出腰刀和蛇鳞帮众缠斗在一起。

    大庆眼看着手中没有兵器，立刻躲在一侧桌子后，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
    二楼。

    打斗声将骊均几人房内的两名紫凤门人吵醒了过来。朦胧间，王泽分别用腿踢落在紫凤门人的喉咙处，二人喘不过气来便咽了气。

    “快！”王泽接着拔出刀，给自己和花见子项影解了绑。“我们快趁乱走吧！”

    花见子却拔出了另一把刀，拦在窗户前：“我们走了，杨师姐怎么办！站下！”

    王泽拿刀尖指着花见子的面门，说道：“要是我们不走，岂不是辜负了她一片苦心？你给我让开！”一旁的项影虽然不愿见杨忆鹿牺牲自己，但想法和王泽却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“你就这样忍心抛下你的杨师姐吗？”花见子细声道。

    “你不懂！”王泽当即准备挥刀前劈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，一闪金光伴随着桌椅炸裂的巨响停下了一楼的打斗。楼梯也传来了紧密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一楼。

    司马煌提起手中金刀，默默打量了蛇鳞帮的谢盗虎和瑞鳞镖局的万飞狮。身后，紫凤刀门的人也跟在身后。“你们两家不早就相安无事了吗？杀了万飞狮就能让你大哥秦屠豺复活吗？”

    两拨人本来杀得正酣，要不是有下属拉着，谢盗虎和万飞狮必定会再次杀在一起。

    杨忆鹿此刻已经退到一角，静静地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。万飞狮挣脱了身后两名镖师，拿刀指着谢盗虎问道：“我问你，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管剐了你！”谢盗虎一把顶开身后的喽啰，转头朝司马煌抱拳行礼后，粗声道：“司马门主，恕我不恭。今日，是我们蛇鳞帮和他万飞狮之间的事。还请司马门主不要插手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执意要打，我就将你们全杀了。”此话一出，蛇鳞帮和瑞麟镖局的人全都愣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果然是司马煌······

    谢盗虎终于回过神来。忽然间，杀气竟然转向了司马煌。“万飞狮！依我看，我们要不先联手杀了他司马煌，再打不迟。”万飞狮愣在了原地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要知道，紫凤刀门才是汉中之主。

    司马煌听到这句话，不禁冷笑了一声。“好啊，刚好我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。”没等司马煌下令，他身后紫凤刀门门人散开成扇形，纷纷冲入战斗。

    几柄金刀在人群中闪动，瞬间将几名蛇鳞帮的人砍倒在地。紫凤刀门门人的身手果然比一般蛇鳞帮众要高出一筹。谢盗虎立刻冲到最前，为手下的喽啰们招架住了几刀，稳住阵脚。

    “冲过去，杀了司马煌！”谢盗虎大喊一声，身后的喽啰们也齐声喊道：“杀！”

    蛇鳞帮中拿朴刀的喽啰趁着势，和谢盗虎一起攻向护在司马煌身前的紫凤刀门门人。那门人左右招架没几招便露出破绽，被谢盗虎一刀砍中肩膀，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万飞狮和手下两名镖头撤到一边，隔岸观火般。

    “万二哥，我们难道不上吗？”一名镖头问道，可万飞狮没有回答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在拼杀的谢盗虎和跃跃欲试的司马煌。

    杨三娘呢？

    万飞狮立刻踮起脚尖，在人群中搜索着杨三娘的身影，却再也见不着。

    蛇鳞帮众仗着人多，已经把司马煌身前的紫凤刀门门人被劈得乱了阵脚，剩下三四人。谢盗虎更是杀得欢了，大吼一声：“别管别人，拿下司马煌！”在场的人心中都知道：要是司马煌今日能活着从兴业客栈离开，蛇鳞帮将不复存在。

    蛇鳞帮中有一使绳镖的喽啰身法极好。精钢所铸的镖尖好似毒蛇吐信般，频频朝前飞出，霎那间划破一名紫凤刀门门人的喉咙。紫凤刀门门人已经尽数落入下风。那名喽啰将绳镖拉回，在身边的空中甩着，双眼锁定了最后一个目标——司马煌。

    早就拔出了手中金凤长刀的司马煌侧身而站。他也看见了这名使绳镖的喽啰。

    一不做，二不休。绳镖脱手而出，以最快的速度飞去。而司马煌也快步朝前攻去，长刀高举过头。一击必杀。

    可是，怎么放歪了？绳镖却朝着司马煌面前的地板飞去。在一旁的谢盗虎看见这一幕，心中大叫不好，大喊道：“看准点放！”

    突然，那名绳镖喽啰手腕一抖，精钢镖尖突然朝上划出一道弧线，直接飞向司马煌腋下死穴！

    应该说，是刚刚擦过司马煌的外衣。

    “雕虫小技！”司马煌淡淡道，金凤长刀已然斩落那绳镖喽啰的头颅。

    怎······怎么可能？！兴业客栈顿时陷入震惊的死寂。

    谢盗虎在一旁看到司马煌刚才躲绳镖时向左侧坠落，重心尽失。长刀在坠落中劈出仍然能有斩落头颅的力道，实在是艺高人胆大······

    绳镖喽啰的无头身躯轰然倒下，血液染满了金凤长刀，滴落在地板上。

    滴答······滴答······

    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是客栈中唯一的动静。

    “还有谁？一起来吧。”司马煌缓缓站直身子，盯着谢盗虎说道。

    谢盗虎只觉背脊发凉。金凤长刀散发出的杀气将他钉在了原地，动弹不得。蛇鳞帮众也被这句话震住了魂魄，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。

    “还不打算出手吗，万镖头？”谢盗虎努力按压着自己内心躁动的恐惧。刚战过一场的谢盗虎心中清楚，只凭他自己的力量跟司马煌硬拼，只会落得和绳镖喽啰一般下场。“司马门主刚刚说了，要将我们一起杀了。”

    可惜，司马煌已经出招了。金凤长刀卷起一片热芒，直指谢盗虎。

    谢盗虎大喊道：“列阵！”蛇鳞帮众一咬牙，全部护在谢盗虎身前，宛如蛇鳞般。

    米粒大小的鳞片聚在一起，才能成甲。三名持铁盾的喽啰护在谢盗虎身前，两名提着朴刀的喽啰护住两翼。这便是蛇鳞阵，蛇鳞帮“豺狼虎豹”四位江湖好手创立的巧阵。只需五人便能组成攻守一体的阵法。

    叮——叮——叮叮——

    司马煌的连出四刀，却被持盾喽啰们格挡住。

    “能挡就别停！”司马煌脸上浮出狂傲的笑，面前的蛇鳞帮众简直如蝼蚁一般。持中盾的喽啰一个人抗下了四刀，刀刀都带着穿透性的劲力。剧烈震动下，臂膀已经开始发疼。要是再不反击，蛇鳞阵便要破了！

    谢盗虎与两翼的朴刀喽啰看准空隙，在两侧盾牌的掩护下同时奋力砍向司马煌。蛇鳞阵是帮中日常操练的阵法，同攻同守的默契早已深入骨髓。持盾的三名喽啰同时刺出腰刀。九把兵刃同时攻向司马煌，宛如蟒蛇张开血盆大口。

    是蛇鳞阵的“咬”字诀！

    仓促间，司马煌也难以应付，立刻跳开。一人一阵在兴业客栈内绕起了圈子。

    “万飞狮，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！”谢盗虎殷切地喊道，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的意思。真是讽刺，本来的仇人现在却成了生死存亡的盟友。

    “他不会出手的。”司马煌突然笑着道。“今日之事，是蛇鳞帮一手挑起。与瑞麟镖局无关。趁我没改主意，快点走吧。万镖头。”话音一落，司马煌双目紧盯谢盗虎的蛇鳞阵，试图寻找该阵的弱点。

    刷——

    血雾喷洒在空中，腰刀从后贯穿了司马煌的心脏。

    万飞狮的腰刀。

    司马煌双目狰狞，回头劈向背后。万飞狮只是微微侧步，金凤长刀便砍空了。“万······飞狮！”司马煌嘴角流着血，只发觉身子一软，整个人坠落在地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，再无气息。

    堂堂紫凤刀门门主司马煌，就这么死了？

    “你······为何？”本该欣喜的谢盗虎，却也惊得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万飞狮从司马煌的背后拔出腰刀，甩掉血液。“别谢我。我发过誓要亲手铲除你们蛇鳞帮’豺狼虎豹’。紫凤刀门没了司马煌便是群龙无首，还怕他们报复吗？”蛇鳞帮众终于松了一口气，慢慢散开。大庆也从角落探出头来，看着硝烟散去的兴业客栈。

    鼓掌声在兴业客栈响起。

    “好啊好啊。没想到瑞麟三子的万飞狮竟然还会从背后捅刀。”众人寻着鼓掌声望向二楼。

    是何绍！六臂修罗，关中枪王······

    咣当——

    蛇鳞帮众的武器不约而同地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老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，相信诸位是知道的。”何绍手挺蛇矛，缓缓走下楼梯。木板在何绍的脚下发出“吱呀”的响声。一楼仅存的火烛映出了何绍布满皱纹的脸。“老夫最看不得背后捅刀的小人了！”

    万飞狮的手也开始颤抖，冷汗直流。

    要是能选，万飞狮和谢盗虎肯定会选十个司马煌，也不愿面对一个何绍。

    但，今日倒了八辈子血霉了······

    大庆在角落看着，只想再次逃走。窗户刚打开一半，胸前却开始迸出鲜血。

    “想逃？”一枚飞刀不知何时从何绍手中飞出，已经贯穿了大庆的胸膛。

    谢盗虎率先半跪求情，身旁的蛇鳞帮众更是跪在地上，不敢抬头。更有甚者，泣不成声。“何前辈，司马煌的死和蛇鳞帮没有任何关系。还请前辈饶命啊！”说罢，谢盗虎低下头去，心跳猛然加快。

    缓慢的脚步声逐渐接近，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谢盗虎的心穴上，让他呼吸变得困难起来。

    “抬起头来，看着我。”何绍道。谢盗虎深吸一口气，抬头看着何绍苍老的脸庞。他的双眼中空洞无比，只有深不见底的黑。

    “老夫对蛇鳞帮有所耳闻，常闻尔等横行霸道，欺男霸女。还以为尔等能有点骨气。”何绍停顿了下，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。“大丈夫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是这个道理吗，万镖头？”何绍突然转头望向万飞狮，杀气怦然而至。

    蛇矛，发动！

    伴随着一声大吼，何绍手中的蛇矛疯狂地摆动了起来，好似一条出击中的巨蟒。眨眼间，蛇矛已经刺向万飞狮面门。

    “万二哥小心啊！”两名瑞麟镖狮一把将愣在原地的万飞狮拉到身后，同时挥刀迎敌。蛇矛在电光火石间左右一摆，两名镖师的头颅便不翼而飞。血液喷洒在万飞狮的面门上，终于将他的三魂七魄拉了回来。

    万飞狮只能边打边退，在兴业客栈一楼内上蹿下跳，借着四根顶梁柱和饭桌挡下何绍的杀招。也不知过了多久，一楼内的饭桌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，四根柱子皆以伤痕累累，万飞狮再无可避之处。

    何绍用蛇矛拦腰横扫万飞狮，将他重重地打飞到木墙上。

    “没招了？”何绍失望地道。

    撞到墙上的万飞狮每一次呼吸都得受着剧烈的疼痛。他双眼努力睁开，却一片模糊。双耳也开始发鸣，四周好像天旋地转般。

    何绍从腰间掏出一柄飞镖，在手上抛着：“好了，该结束了。”说罢，何绍转过身去，飞镖朝后掷去。

    “该你们了。”何绍朝着蛇鳞帮众道。

    “不，还没到我们。”谢盗虎站了起来，鼓起十二分勇气说道。

    何绍只觉得好奇：“为何？”

    “万飞狮还活着呢，老东西！”一名蛇鳞帮喽啰大喊道。

    难道失手了？何绍之所以被人叫做六臂修罗，便是因为通晓刀、矛、剑、镖、斧、锤这六种兵器，且每一种兵器都能挤身于武林顶尖高手之列。这飞镖功夫更算得上是何绍的看家本事之一，多少次都于凶险出其不意地化险为夷。

    何绍转过身来，接下来的一幕让这名江湖宗师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他看见一名身着青衣的青年女子徒手接住了自己的铁镖。也许是运气，那青衣女子仍在惊恐地喘着气，仿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空手入白刃。

    “妮子，你叫什么名儿？”何绍的双眼中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
    “骊均山门青云宗，项影。”